Wednesday, August 12, 2009

女人頭



鬼月快到了,大家像颱風天災來臨般的開始購買吃的喝的,到時就可以看到每戶人家把桌子擺到馬路上擺上貢品普渡,乍看之下好像都在賣水果。你要是沒錢吃東西可以趁這時候大剌剌走到擺滿貢品的桌子前拿東西就吃,要是被人制止的話你就回說:「什麼?你看的到我?」
不過可能要擔心被好兄弟扁就是了。
鬼月這段期間「鬼」字成了禁忌,能不提就盡量不提,畢竟鬼門開了,被鬼纏住了可就不好。
只有一個人例外,就是我們月刊的白爛總編輯。我在一家專門刊登靈異事件、超自然事件跟鬼話連篇之類雜七雜八不可思議話題的月刊雜誌社工作,而我的其中一個工作就是在鬼話連篇的專欄寫文章,大多數讀者對我的文筆的評價還算不錯,總編對我也相當器用。因為鬼月快到了,於是我跟總編提出鬼月停筆的要求。
哪知總編不但不同意,還堅決地下達了命令:「在下一期的月刊你一定要寫出一篇恐怖絕頂的文章,越恐怖越好!最好是讓讀者們看了都不敢上班上學!月刊發行當天最好讓我看到路上一個人也沒有!然後隔天政府看到月刊後也會發佈在鬼月全國停止上班上課的消息……」
嗯,看的出來他有一點輕微的妄想症。
「但是鬼月寫這種題材,我只怕……」我還想提出一些意見,總編很果斷地駁回了:「有什麼好怕的?鬼月就是我們的天下了你知不知道?年輕學生會開始熱衷於『鬼』這個話題,我們就要滿足他的們需求,知道嗎?」
看沒辦法改變總編的心意,我只能悶著頭說:「噢,我瞭了。」
總編用力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地說:「期限是一個禮拜,在鬼月時準時發行,沒問題吧?」
「我寫文,你放心。」我說。
鬼。
Word檔中打了這樣一個字,名稱也是這一個字。二十分鐘之內,我只打了這樣一個字,而在接下來的二十分鐘內,我枕著雙手盯著螢幕的這一個字看,思索著。
其實看久了,會發現這其實不過是個由幾個筆劃構成的中文字,沒什麼大不了。真正重要的是這個字所隱藏的意思。
似乎很多國字都是這樣,看久了,就會覺得它不過是一個筆劃複雜的怪圖案,沒其他意思。
電腦桌旁的窗戶突然發出了啪噠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敲了一下窗戶。我整個人從思考中驚醒回來,警覺地看著窗戶。然後一團球狀黑嘛嘛的東西從窗戶外面閃了過去。
「靠!」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那是三小?這裡可是三樓啊!
我按耐著猛烈跳動的心跳來到窗前,心驚膽顫地往外面望了望。意料之中,沒有東西,通常鬼故事寫多了對這些情節都很熟悉。
大概是不知道哪個死小孩在樓下丟球就丟到我這裡來了……真是白目。
「唉……」我又重新坐到椅子上,又看著那個字,盡量不把剛才的事跟這個字聯想在一起。但剛剛發生的事讓我有了某種聯想。
我刪掉那個字,把Word檔的標題給改了。
女人頭。
「你這篇故事還算不錯,雖然有些地方是老梗,一隊學生去露營,遭到含怨的女人頭攻擊撕咬……唔……」總編拉動著Word的捲軸,又把整篇文給大略看了一次後,他邊摸自己的頭邊說道:「女人頭……這故事光聽標題就有點毛毛的感覺。」
我嘴角微微笑了,這是昨天那個從窗戶外閃過的黑色球狀物體給我的靈感……不過那東西到底是什麼?該不會真的是人頭?
這一想,我又失神了,直到總編講話打醒我:「喂,你恍神啦?你挑在最後一天才給我該不會是怕我要你重寫吧?放心吧,我知道鬼月你也有點避諱,就用這篇,不用改了。」
「唔,謝謝總編。」我點頭道謝,雖然剛剛他說什麼我也沒聽清楚。
那天那團東西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我馬上會想到人頭……這些問題在我腦裡不斷打轉。
手機如炸雷般的響起了,我打開浴室的門看了放在床上的手機一眼,心想等一下洗完澡再回撥就好了,但打來的人卻有如催命般地一直打,自動轉語音信箱後下一秒又重新打來。我忍不住了,用毛巾簡單的把身體擦乾後走出浴室拿起了手機,看到是總編打來的,我不敢抱怨,馬上就接起來:「總編,對不起,我剛剛在洗澡……」
總編沒理我說什麼,自顧自地說:「我問你……昨天那篇文,你是怎麼打出來的?」
「用Word打的啊,怎麼了?」
「不對……我是問你的靈感來源,你一定有靈感來源吧?是什麼?」總編說的很急,口氣聽起來像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一樣。
我把那天發生的事情說出來了,總編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才緩緩地說:「你知道嗎?我也看到了。」
「看到了?你看到什麼了?」
「人頭!女人頭!」總編聽起來很害怕,我在電話這頭就可以聽到他大聲的喘息聲,他說:「昨天我把你給我的文章傳到電腦裡,一打開的時候,我聽到窗戶傳來了怪聲,轉頭一看,就看到了一顆女人頭貼在窗戶上面盯著我看,我嚇傻了,那顆女人頭詭異的朝我笑了笑,就從旁邊飄走了。」
「嗯……總編,會不會是你看錯,那可能只是一個從你家外面經過的女人……」我說。
「我家在十三樓。」總編一字一字地說,讓我登時說不出半個字來。「你老實說,當你那天看到那團黑影的時候,有沒有覺得他像人頭?」
我把回憶拉回到那一天,仍然只記得看到一團模糊的黑影,無法確定。我便回答:「我不知道,我看的不是很清楚。」
總編嘿嘿嘿的冷笑了幾聲,說:「沒關係,要是這女人頭是鬼,那老子就要讓這賤女人嚐到敢嚇老子的下場……」
突然,從總編那裡的背景傳來了一聲奇怪的聲響。
啪噠。
我全身寒毛都豎了起來,顫抖著聲音問:「剛剛……你那裡是不是有?」
「嗯,就在我後面……」總編的聲音也抖的嚴重走音,但他後面沒繼續說下去了,因為他用淒厲的慘叫聲代替了回答,叫聲之大幾乎震痛我的耳膜,我大聲問著:「總編?你那裡怎麼了?」
叫聲只持續了一下,一下下,那邊突然安靜了,幾秒後傳來了幾聲粗厚的喘息聲,然後電話便掛斷了。
靠!出事了!
我馬上回撥了一通電話過去,卻遲遲沒有人接起來。我馬上上車,十萬火急地趕往總編的家,一邊打電話:「喂?小君嗎?是我……你知不知道總編住哪裡?我要地址,快點……」
當我到達時,總編所住的社區公寓已經來了幾個警察了。詢問後,總編當時的叫聲吸引了他的老婆,當他老婆進房看到他的樣子時,也跟著爆出一聲尖叫,然後勉強腿軟著報了警。
警察告訴我,總編的脖子被咬了一大塊肉,他痛到昏迷不醒,所幸沒有生命危險。
「他那個時候在跟你講電話?」警察問我。
「嗯,我們在談稿件的事,然後他就好像遭到什麼東西攻擊一樣發出慘叫,我很擔心,所以就過來了。」我沒講實話,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總編是被那顆女人頭給咬的。但我還是問警察:「知道他是被什麼東西給咬的嗎?」
警察回答:「不,我們還要調查,並且等他醒來。」
是喔,那你們慢慢去調查吧。
至於總編會跟警方說什麼……我就不知道了。
回到車上後,我拿起放在杯座上的曼仕德咖啡喝了一口想冷靜下來,為什麼總編被攻擊?那顆女人頭到底想做什麼?
媽的就說鬼月不要寫這種東西他就是不聽……我全身突然一震,因為一個蠻常見的情節上演了。
那就是我從後視鏡中看到那顆女人頭就坐在後座上,嘴巴邊還留著血,大概是剛剛咬總編時留下的。我們的眼睛透過後視鏡碰在一起,誰也沒有想移開的意思,我是被嚇到沒法移開,那顆女人頭似乎覺得這樣很有趣,看了好一陣後她才發出聲音:「嗨?」
嗨?
「嗯,妳好。」我愣愣地回答。
「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咬你。」那女人頭的聲音其實蠻好聽的。
「那……你為什麼要咬他?」
「我本來只是去晃晃,不過因為他罵我,我一時不爽就咬下去了,你應該也有聽到。」
「啊……我的確有聽到。」我回答的皮皮挫。
女人頭說:「你會怕?」
「嗯。」混蛋,一個人類跟一個嘴邊沾滿鮮血的人頭聊天,誰不會怕?
「你不用怕啊,我跟你講,真正想害人的鬼一開始就會直接下手了,不會像恐怖電影裡的在那裡東晃西晃、上爬下爬的浪費時間,一樣的道理,我如果想害你的話,我現在早就下手了。」
「那你想幹麻?」我還是好怕啊。
「沒幹麻,當天我會出現在你窗戶邊只是去看看你的文章寫的怎麼樣了。」
「嗄?」她的回答讓我頭上堆滿問號。
那顆女人頭突然蹦地一下跳到前座,笑嘻嘻地說:「我在生前很喜歡看你的小說,所以死後趁著鬼門開的時候來看一下,這樣不行嗎?」
我連忙點頭:「是,當然可以啊。」
「順便跟你說一下,有空的時候燒一些你的小說上來,不然在上面很無聊的!好餓,我去吃東西了!」女人頭說完,咻的一下從車窗飛了出去。
留下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的我。
後來總編知道說出事實沒人會信,於是就說是被外面陽台溜進來的一隻野貓咬傷的,雖然有點牽強,不過也勉強啦。

你好,我家死了人
第一次聽到有關於那個男人,是朋友趙棟告訴我的。
那是一個很平凡的晚上,趙棟一個人坐在家裡看電視,突然一個人來敲門。
趙棟開門後,那敲門的人首先就說話了:「你好,我家死了人,可以請你幫忙嗎?」
據趙棟說,敲門的人戴眼鏡、穿襯衫加牛仔褲,整體印象就是一個斯文親切的年輕人。
正常人聽到這樣的問題,當然會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趙棟於是請這年輕人重複了一次他的問題,確定年輕人是說:「我家死了人,可以請你幫忙嗎?」後。趙棟決定建議這年輕人去報警。
「那你應該去報警吧,警察局你這條路出去右轉到底就看的到了,還是你要直接打電話?」趙棟如此說。
「不,警察幫不上忙,你可以幫我忙吧?」年輕人笑笑,親切地看著趙棟。
「嗯……不然我借你打電話報警好了。」趙棟一手往口袋裡掏手機,心裡一邊對這年輕人開始存疑。
「不用打電話報警,只想請你幫我忙。」年輕人拒絕了趙棟的提議,「如果你不想幫的話,那我也不強迫,我找別人好了。」
趙棟有點尷尬:「唔,不是說我不想幫啦,只是你的情況應該報警才對吧?」
這次年輕人沒有再回答,靦腆地笑了笑,轉身走了。
留下硬被年輕人套上不願意幫忙印象的趙棟,莫名其妙。
這故事是我有一天到趙棟家作客的時候聽他提起來的,聽完後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聯想到著名的密爾瓦基殺人魔,傑佛瑞‧丹墨。當一個幸運逃出的受害者帶著警方到達他的公寓時,丹墨先生還很有禮貌地幫警方開門,並且詢問有什麼地方需要幫忙的。當然,在警方進去發現一整屋噁心的證據後,我們的丹墨先生就只有被逮捕的份。
「那你們局裡最近有沒有接到家裡死人的報案啊?那男的也幾天前才來我家的。」趙棟把一壺茶渣倒掉,剛剛說了一堆,已經喝掉了一壺茶。
「沒有啊,我們這一區好久沒死過人了。」我把茶杯裡僅存的一點茶喝乾,等著趙棟泡新的一壺茶。之前好像忘了說,我是個警察。
趙棟是個專業的茶家,放茶葉、泡熱水等動作一氣呵成,一邊說:「其實他的問題很奇怪啊,要是他家真的死了人,怎麼電話借他報警也不要?那到底要我幫什麼忙?該不會是幫忙處理屍體吧?」
趙棟的最後一句話突然讓我腦裡激光一閃,說:「如果那個男人還有來找你的話,聯絡我。」
「幹什麼?你該不會真以為他家死了人,要我幫忙處理屍體?」
「我也不知道,只是這事光用常理去想就知道不對勁吧?你家死了人,不報警的話要幹麻?不然是單純來鬧的嗎?」
趙棟沉思了一會,問道:「那怎麼偏偏跑我家問呢?」
「你有沒有問其他鄰居那男人有沒有去他們那裡?」
「還沒有。」
「那下次找時間去附近問問看,我覺得那男人有問題。」我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讓淡淡茶味洗洗我的思緒。
但還沒等到趙棟給我的答案,一件案子在隔天就找上了局裡。
死了兩個人,是對新婚夫妻,當男方的家屬要去找他時,卻發現開門的是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子,並用親切有禮的態度詢問:「請問找誰?」
家屬表明了身份及詢問了男方的姓名後,年輕人表示這裡沒那個人。家屬不相信,想進屋看看,年輕人也沒阻止,就讓家屬進了屋。然後家屬在臥室內發現了屍體,逃出屋子來報案。
聽說當家屬屁滾尿流地逃出屋子時,那年輕男子還站在門口對他們微笑招手說:「下次再來!」
出乎意料地,當我們的人到現場時,那年輕男人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並且乖乖地到了警局,沒有任何反抗。
「那麼那個人現在在哪?」聽完其中一個抵達現場的員警的簡單敘述後,我直接就想到了趙棟昨天才告訴過我的事情。
「在裡面囉,大懶牛在錄他口供。」員警指了指偵訊室。
我走到偵訊室窗前一看,果然看到大懶牛跟其他幾個員警在裡面,有的插腰、有的抱胸,看上去就是要準備幹架的樣子。而那年輕人大概被眾員警的氣勢嚇到了,頭低低的坐著。
我敲了敲門走進去,跟大懶牛點點頭:「不介意吧?」
「不介意,當然不介意!多人一點,嚇死這小子!」大懶牛大聲地說,眼神一邊瞪著那年輕人。
「口供錄完了?」
「初步錄完了,他媽的亂七八糟,說什麼那兩個人有答應被他殺,還說把屋子送給他,你說有這麼離譜的事嗎?」大懶牛噴著口水罵。
我這時留意了一下年輕人的裝扮,戴著眼鏡、白襯衫、牛仔褲、球鞋。跟趙棟說的一模一樣。
「你家死人了嗎?」我單手靠在桌上,隨意地問。
其他員警被我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嚇了一跳,倒是那年輕人相當鎮定的抬起頭,給了一個肯定的答案還附加了一個問題:「是的,可以請你幫忙嗎?」
我噗哧一笑:「好啊,怎麼幫忙?」
年輕人不回答了,又重新低下了頭。
而我,好像想通了些什麼……
「我沒問題了,你加油。」我拍拍大懶牛的肩膀,離開


傍晚,我看著新推出的八點檔連續劇真情滿天下,一邊透過電話跟趙棟喇咧:「今天那男的被送來局裡了。」
「啊?誰?」
「就去你家敲門說家裡死人那個。」
「他怎麼啦‧該不會家裡真死人了吧?」
「哈,差不多吧,我不知道該怎麼講,幸虧你當時沒說要幫他。」
「這話怎麼說啊?那年輕人怎麼了?」
「沒什麼……不然你明天看報紙就知道了。」我有底想講又懶的講,乾脆牽拖給媒體。
喇了一陣子後,我掛掉了電話,發現電視劇的內容好像從我打電話開始到結束都沒什麼變化。於是闌珊地關掉了電視,卻發現螢幕關掉的同時,一個人的身影赫然反射在電視螢幕上。
那是今晚應該要留在警局拘留室等待轉送監獄的那個年輕人,我們兩人的眼神透過電視螢幕相交了短短一秒,然後各自有所行動。我想從椅子上起來,他卻是想扼住我,結果他快了一步。
他很快地就扼住了我的脖子,而且力氣出乎意料的大。
斷氣之時,我還聽得到他說:「謝謝你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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