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une 27, 2009

鬼食鞋  




我們都知道,買新鞋不穿,當寶貝般收藏一段長時期,鞋身的纖維遭氧化,會忽然碎裂。這種情況常見,亦可以理解。可是,當你平時常用的雙鞋,好端端穿在腳上,三更半夜,走到漆黑死寂的街頭之時,才失驚無神地,裂成碎片,情景可以相當恐怖。那一晚,是二○○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的深夜。聖誕節的狂歡剛過去,本來是「拆禮物日」,但正值金融海嘯掀起後不久,中環蘭桂坊的紙醉金迷,也支撐不住風雨飄搖的市道。當晚異乎尋常地特別靜,正因為靜,又異乎尋常地特別黑。

阿積(假名)跟幾名男女好友,在蘭桂坊一帶的酒吧,多喝了幾杯,見四周環境蕭索,不禁有點掃興。於是他們微帶半醉,搖搖晃晃,嘻嘻哈哈地離開,沿半山行人天橋的石級,逐漸走近士丹頓街一帶。


該處近街頭位置,有家小庵堂,設置多個靈位,平時晚上,偶而會門戶大開,燈火通明,一班尼姑會替死者做法事,倒也有一番熱鬧。


阿積與眾友人經過當時,四周卻黑沉沉,寒颯颯,奇在街燈也沒有開,氣氛死寂深沉,似身處異域,怎能相信仍是在中環市區?


就在這時候,「喀嚓」一聲異響,原來是阿積右鞋的鞋跟,忽然碎裂,兩隻腳一高一低,走起路來頗狼狽相。他們幾個人畢竟還年輕,也不懂得害怕,加上剛喝了些酒,情緒高漲,還在「嘩哈哈」的高聲笑鬧。


阿積本人又百無禁忌,鞋跟碎後,走路不成,還帶頭大叫:「鬼食鞋呀,有鬼食我隻鞋呀,哈哈哈……」


笑語聲剛落下,眾友人回頭,忽然見阿積停下腳步,挨身貼牆,垂頭低視,不再望向他們。


這種情況極之古怪,他們以為阿積喝醉了,連忙叫道:「喂,你幹嗎站在牆角不動?我們找一家酒吧再喝酒!」


怎料阿積突然激動起來,很認真地呼喝:「不玩了,你們快點回家去!」還很有條理地安排:「阿安、阿強,你們送芝芝與絲絲返九龍;阿迪、阿健,你們即刻往灣仔坐過海小巴回觀塘去……」卻仍是挨牆、低頭,漆黑中只微見身影。
眾友人看阿積的模樣,只覺得十分不妥。

沉默一會,他依然是挨在黑暗的牆角,半彎腰,垂頭望地下,似是迴避友人投來的關注目光。口裏卻喃喃道:「走呀,走呀,你們快些回家去。」


幾名好友唯有拖拖拉拉,依依不捨地離開,但是走到街角遠處,不約而同地,躲在一輛貨車後邊,回頭望阿積的動靜。其中一人道:「情況好像有點不妥,阿積難道是撞邪?我們不如馬上找小妖過來!」


眾人拚命點頭贊成。他們要找的這個「小妖」,是蘭桂坊一帶的髮型師,作風大膽前,敢作敢為,與阿積非常老友。


小妖剛巧在附近的會所跳舞,聞訊即時趕來,也無懼一路上烏燈黑火。還一邊走,一邊扭,姣屍燉篤地,一邊唱自己編的小曲兒:「邊個夠我邪!」


或許在某些特殊的情形下,真的要「以邪治邪」。小妖一扭一扭的到來後,不由分說,將阿積死拖活拉地,強曳離開現場,抓他走進剛才跳舞的私人會所。小妖專揀最擠擁、最吵鬧的座位,拉阿積坐下,這裏靠近表演台邊,燈光明晃晃從頭頂射下來,恍如白晝。


阿積就這樣怔怔坐,直至天亮,會所打烊了,才由小妖陪同下,返回灣仔的住所。


又隔了好幾天,待事情丟淡了,他的情緒回復平靜,才約見當晚同行的眾好友,與小妖等一起吃飯,講述出事的經過。說起來,阿積猶有餘悸:「就在鞋子爆裂的一刻,我抬頭望,剛巧見到一家四口,一男一女帶兩個小孩,一邊看我,一邊慢慢走過。」


眾人大表出奇:「怎麼我們瞧不見?當時的街道靜如死城,除了我們之外,哪有路人走過?」阿積歎氣道:「不是人,是鬼。」眾人七嘴八舌爭問:「你怎知道他們是鬼?」阿積瞪瞪眼:「兩大兩小共四個,統統只見上半身,下半身卻沒腿沒腳,不是鬼,難道還是人?」


原來這四位怪客,正是在好友們的身邊出沒。嚇得阿積裝不是,高叫示警又不是,唯有呼喝他們回家去,自己也低頭不敢看望。至於「鞋裂」,究竟跟「見鬼」為何有關?則不可稽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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